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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以為王之財寶的男人
-如煙
舊文
為了寫鐵達尼所以翻出來ww
〈如煙〉是不知道哪年的情人節賀文

-不足以為王之財寶的男人-

王看見了一隻螻蟻,在神父的羊圈裡。
「不過是個雜種。」對狼狽不堪的男人丟下這句評斷,王頭也不回地離開。
但那隻螻蟻不屈的倔強,卻在王的眼裡留下了影子。


在重重的黑泥裡,王看見了許久不見,久得讓王幾乎要忘記這個人的笑顏有多麼燦爛的,唯一能與王並行之人。
『你的願望是什麼呢?吾友?」
綠色長髮如春天新生的碧草,綠色眼睛是被暖陽照耀的森林,神所造的美麗泥人對他的王微笑。
但那不過是披著那個表像的「偽物」,王一眼便知。
於是,王也微笑了。
然後,一柄憑空出現的寶劍斬落了美麗人偶的頭。
「滾。」王血色眼中的冷凝之色,足以凍結整個空間。
他珍貴的、唯一的友人,容不得這樣的汙穢冒犯!

『不喜歡嗎?』腦袋落了地,但那美麗的容顏笑意依然。
『那麼這樣呢?』沒了頭的軀體彎身撿起了頭顱,緩慢地將頭安置回脖頸的斷口上;其間,黑色的塊狀物不斷從軀體脖子上的斷口和頭顱的傷口裡溢出,而黑泥人形的外型也一點一點改變。
『喜歡嗎?』
白髮,半邊臉頰清秀、半邊卻是破碎而蜿蜒著醜陋蟲痕,一邊墨黑、另一邊卻覆上一層白翳的病態瞳眸中閃著微微愉悅的光,沒有半點佝僂委靡的衰敗姿態,開朗地笑著的,間桐雁夜。
下一瞬,無數的寶劍將那個披著某個男人表像的、闃黑的世界之惡之形體擊碎成了稀爛的黑泥。
「就這麼的……想要被毀滅嗎?」王的聲音,顫抖著,因為極度的怒意、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意。
滔天的怒火,比方才看見黑泥披上了摯友的外貌時還要更甚。
呼應著王的憤怒,無名的最初之劍出現在王的手裡,散發著熾烈的光芒。



這是王,最後的記憶。

睜開了眼睛,王看見了他的「Master」,遠坂時臣。
他又再一次回到了聖杯戰爭的最初,被召喚的那一天。
此後,一切都照著王所知的發生;但這次,王的目光落到了某個人身上。
他從未注意過的,如螻蟻一般的男人。

為什麼要在意那個人?
明明只是一個入不了王的眼的雜種、如螻蟻一般的存在。
卻離不開眼。
那樣委屈可憐,又可笑;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明明早就可以離開這一切,越遠越好,卻又自投羅網,只為了一份已經無疾而終的感情、只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孩。
在王的眼裡,這個人太愚蠢,愚蠢到沒有入王的眼的必要。
但王的視線,卻無法從間桐雁夜身上離開。
──也許,早在最初在神父的羊圈裡看到這個人時,他就已經在王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子。
那是,王所無法理解,卻能夠也願意予以尊重的,卑微而平凡的執著。
就算是被賤踏到了極致,也無法破碎的堅持。

王是怎樣的存在呢?
王是傳說中開天闢地的,最古之王,萬王之王;曾經把整個世界握在掌中把玩,沒有人能夠超越,也沒有人有資格並行的存在。
三分之二的神性,三分之一的人類血緣,讓王擁有無上的力量,卻也給了王有限的生命;但這些都無法限制王,更無法讓王真正理解被他所治理的一切。
可王並不需要理解,也從未有理解的必要;他擁有、他治理、他安排一切、不偏愛任何一人也不憎惡任何事物,他天生就是做為王而誕生,為了擁有世上的一切珍寶而存在。
王是人,卻也不完全是人。
垂下紅寶石般的眸子,王的心思,沒有人懂。
他擁有一切,但這一切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可他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麼?



戰爭又一次來到了最後,王又一次被黑泥吞噬。
『喜歡嗎?你所看到的一切?』
站在王的面前,白髮的青年,還是一樣燦爛的笑。

曾經發生的改變了,這一次,雖然還是滄桑落魄,但間桐雁夜的命運軌跡已經脫離了王所知的坎坷。
至少,這一次,他只有一夜間慘白了一頭青絲;至少,這一次,他還留下了完整的左半身,足以行動自如。
但這還遠不能夠讓這個人達成他的願望。
間桐雁夜,在聖杯戰爭的最後,還是懷抱著遺憾死去、被間桐家的蟲倉吞沒。

王的回答,是光輝燦爛、無人能直視的,Enuma Elish。



吉爾伽美什陷入了無法離開的迴圈。
他被困在第四次聖杯戰爭裡。
一次又一次的,被遠坂時臣召喚。
又一次一次的,看著他的「Master」死亡。
更一次又一次,看著間桐雁夜的改變。

每次開始一次新的「第四次聖杯戰爭」,間桐雁夜都會有一點改變。

首先,是外貌;雖然還是褪下了原本的黑髮,至少他還擁有左半身的控制權、沒有半身爬滿了醜陋的蟲痕。王見到了他完整的笑顏。
然後,是能力;也許是認命?這個人一點一點的接受了間桐家的蟲術,真正讓他的天賦完全的展現出來。
最後,甚至間桐雁夜成為了間桐家的家主,以與遠坂時臣相對的、間桐一族當家者的身分參與了第四次聖杯戰爭。
王沉默地、冷眼旁觀著,間桐雁夜,這個人,在一次又一次無盡的輪迴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並且燃燒殆盡而殞落。
他那為了蟲倉裡的女孩所許下的願望,也從未實現過。

最讓王難以理解的是,那個女孩,甚至不是間桐雁夜的什麼人。
──就只是……所謂的「初戀情人」的女兒罷了……
連遠坂時臣,都無法理解間桐雁夜的願望,「讓櫻回到遠坂家」。
沒有人,能夠理解、能夠肯定這個男人卑微而滿是辛酸血淚的悲願。

王俯瞰著,地面上螻蟻的掙扎;垂下了他腥紅色的漠然眼睛。

王未曾對間桐雁夜動手。
也許一次又一次的設計著、期待著,披著狂化外衣的、曾讓王蒙羞的Berserker與Saber的正面對峙,但王卻避開了間桐雁夜。
就連最初幾次重複的戰爭裡、這個人還是落到了神父手裡時,王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這個人。
連王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就只是沉默的看著地面上螻蟻的掙扎,無法擺脫的迴圈。
他們都是,被困在這樣的,無盡的戰爭裡。



那麼,這一切該如何終結呢?

『王,您的願望實現了嗎?』
白髮、面容清秀,身著深草綠色和服、披著紫色羽織外套的青年對王微笑。
第四次聖杯戰爭,又一次結束了。
吉爾伽美什沉默,腥紅冷肅的眼神落在黑泥的人偶身上。
他嘗試過無數次,卻總是被困在迴圈裡。
王從未接受惡意的誘惑,對他許願。

王真正的願望,不能宣之於口。
回到過去,重現王的榮光?
不,王的榮光一直存在,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改變。
又或者是找回王的摯友?
不……王的摯友已經回歸神的懷抱,那是總有一天王也會前往的所在。
──總有一天,放下了一切的執著後……

王已經,孤獨了太久……
很少很少的時候,王會強烈的想念他的摯友,那是絕古鑠今,唯一能夠與王並肩同行的人。
可這個世界不會有第二個恩奇都,王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算孤獨,王也不會輕易對任何人妥協。
他的高傲、他的暴戾、他的狂妄,都只因為他是他,吉爾伽美什,此世最古、最強、開天闢地的最初之王。

披著白髮青年形象的黑泥人形摟上了王的肩,用一種過於親暱的姿態。
『不願意讓我為你實現願望嗎?』
王挑起了唇,「那麼,要說看看嗎?我的願望?」
輕浮地貼近了王的唇,黑泥的人偶狀似無意地誘惑著他,『王不願意許願嗎?』
每一次每一次,惡的集結都等待著王接受他,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所有能想到或不能想到的手段。
卻是未果。
於是,黑泥般的惡意困住了王;而名為吉爾伽美什的最古之王,也被束縛在這梅比斯之環中,不斷重複著第四次的聖杯戰爭。
『一定有的吧……王的願望……』白髮青年舔了舔唇,『如果我能為王實現……』
「那麼,本王就會被你吞噬了吧?雜種?」王沒耐性地勾起了冷笑,「一直重複一樣的問題不累嗎?要從頭來過就從頭來吧!」



王經歷了一次沒有間桐雁夜的「第四次聖杯戰爭」。
但沒有間桐雁夜,聖杯戰爭竟再也提不起王的一絲興趣。
地面上雜種們的你爭我奪,同樣的人、同樣的戲碼看過太多次,就算再有趣也都會變得愚蠢而了無新意。
於是,還是與神父聯手了的王開始添亂。
「既然台上的人不好好演戲,又何必責怪王摔了你們的劇本?」
面對言峰綺禮的疑問,王挑起了薄唇,笑意卻不曾抵達他紅色的眸底。
恣意地阻礙、隨興地擾亂,王沒有真正傷害到任何一組對手,但卻讓所有人的打算都付諸東流。
對早已知道一切的王來說,這是輕而易舉的。
所有對手的行為、想法,都在王的掌握中。
王不需要理解雜種的目標與願望,那不在王考慮的範圍內。

──那麼,為什麼王會在意間桐雁夜?
在意到,會為那隻螻蟻感到不甘還有不值?
不甘他所有的付出沒有人懂。
不值他的堅持到最後只是一個笑話。
不過就是個……螻蟻般的存在……

「如果無法取悅王,那就別怪王自己找樂子啊。」
只要王不願意,那麼所謂的「Master」也不過是個笑話。
在遠坂時臣對王完全超出預期的行為提出疑問時,微掀薄唇,吉爾伽美什講得雲淡風輕;然後無預警地對他的「Master」出手,輕易地手到擒來。
但是,就算制服了這個人又如何呢?
看著倒在地上的紅衣男人,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王微微皺眉。
只是突然想起了間桐雁夜對自己的「Master」無法消彌、不管重新來過多少次「第四次聖杯戰爭」都刻劃在靈魂上的恨意,手就自己動了;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動動手指就可以解決掉的脆弱生命,卻讓某個人窮極一生、不惜賠上自己生命地痛恨著。
王有種,無法理解現在的自己在想些什麼的疑惑。
可就算迷惑,吉爾伽美什也沒有打算讓這場愚蠢的、少了「某個人」的戰爭再繼續下去;少了一組對手,卻沒有任何人感覺到不對,這樣虛假的世界,王一點興趣也沒有。

「Enuma Elish」,乖離天地開闢之星。
天有多高呢?
縱天之高兮,也無法逃離王的一擊。
最古之王的一擊,毀滅了這個虛假的世界。



「應聖杯之召,若願順此意志、此真理的話就回應吧!
 在此起誓,
 吾願成就世間一切之善行,
 吾願誅盡世間一切之惡行,
 汝為身纏三大言靈之七天,來自於抑止之輪、天秤之守護者——」

又一次,王被召喚,來到第四次聖杯戰爭。
在看清楚召喚自己的人後,王右手遮住了自己的臉,瘋狂大笑。
「『這次』……居然這樣愚弄本王嗎……?」
王狂笑著,無視召喚他的「Master」疑惑的眼神。
白髮,面容清秀,有著溫潤的墨黑眼睛的,間桐雁夜,是吉爾伽美什「此次」參戰的,Master。
淡紫色頭髮的女孩站在他的身邊,有些恐懼地拉著白髮青年的和服。
「雁夜叔叔……」讓間桐家年輕的當主毅然決然參加戰爭的女孩喚著她的叔叔的名,好像這樣就能得到更多安慰。
「別擔心,櫻……」拍了拍女孩的頭,白髮青年安撫不安的她,「只要贏得聖杯,爺爺就會讓櫻回家了。」
只要得到那個愚蠢的願望機、只要滿足了老蟲最後的願望……他與她,就都能自由了吧?間桐家年輕的蟲使不由得如此祈禱著,並且試圖忽略關於他們這已經被蟲改造了的身體又該何去何從這樣殘忍的問題。
抬頭看著不知道何時已經冷靜了下來的從者,間桐雁夜先是望進了那腥紅冷酷的眼睛裡。
「喔?還有勇氣直視本王嗎?」隱去了自己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看到這個人參加「第四次聖杯戰爭」,吉爾伽美什勾起了淺笑,挑眉。
他很滿意,這個人現在看著自己的眼神。
沒有畏懼、沒有愚蠢,透澈、像是最珍貴的黑曜石的眼睛,是與這個人的靈魂本質相契合的溫潤與不卑不亢,還有抹不去的堅持。
「本王名為吉爾伽美什。」沒有錯過間桐雁夜眼裡閃過的訝異,王愉悅更甚,「奉本王為王,王將賞賜你聖杯。」
如果那隻狂犬無法為這個人奪得聖杯,那麼,就由至高無上的王來吧!
將榮耀,親手放在這個人的掌心。

[END]

應該不會有後續……
OOC很大,跟英雄王真的很不熟……(摀臉逃

起因是上禮拜半夢半醒間的一個近似畫面的念頭,
英雄王與叔叔一起的感覺。
王為什麼會低下頭看到叔叔呢?
也許是看到了這個人的本質吧?
想表達的是,金閃閃在叔叔身上看到了人最容易被忽略的,堅持,還有韌性。
很多人身上是有光芒的、是燦爛奪目的,
但更多人是平凡的、是在地面上匍匐著的,
於是想試著,讓王注意到這樣與王曾見過的、放在眼裡的一切都不一樣的存在。
然後,藉著小安的手,讓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可以近一些。

大概是這樣吧?
開了這篇的原因。


-情人節賀文:如煙-

很多很多年後,間桐家的當主已不再年少,他的白髮業已不再是畸形,而真正源自於歲月所留下的痕跡;曾經讓他參與戰爭的女孩亦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是讓他驕傲的、「他的」女孩。
在少年白頭的當主做主間桐家的這些年間、贏得聖杯戰爭以來,蟲倉裡的魅影終於得以安息,也因為間桐雁夜的努力,間桐家找回了失落的水的魔術,擺脫了瘋狂的刻印蟲,那曾經是當主與他的養女難解的夢魘。

然後,早年過度燃燒自己造成的傷害開始慢慢顯現在這個男人身上。
直到最近,間桐家的當主已經越來越少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大部分的事務都交接給了他的養女;越來越多的人在傳說:「間桐雁夜已命不久矣」,這個在第四次聖杯戰爭中抽到了上上籤、召喚出最古之王做為從者參戰,最後也贏得了聖杯的勝利者終於還是要為他所得到的一切付出代價。
『都是喪家犬的鬼叫,不聽也罷。』雖然少女百般不願意讓這樣的聲音傳入當主的耳中,但又怎麼可能真的瞞過掌權多年的男人?在男人坐臥在床榻上細讀著這些流言蜚語的同時,他那在聖杯戰爭後獲得了肉體的從者不屑的嗤笑,伸手奪過了那些紙張,輕易讓那些惱人的報告化為室內紛飛的雪片。
『如果有時間花在這些小事上,倒不如多看我兩眼。』猩紅色的銳利瞳眸直率的對上溫潤墨色,然後慢慢拉近距離……

「雁夜。」這麼久這麼久以來,除了櫻還會叫他「雁夜叔叔」外,也只剩下這個「人」、來自於英靈座的最古之王,屬於間桐雁夜的英靈,還會呼喚他的名字。
「王?」白髮的男人,年紀還不到四十歲卻已虛弱得好比六七十歲的老人,正躺臥在床榻上,因為聽到了吉爾伽美什的聲音而轉過了目光,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溫柔而無畏地看著他的王。
「今天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嘛?」王咧嘴而笑,落坐在間桐雁夜的床邊。
「都是蒙王的恩惠。」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相處,白髮的男人當然清楚知道該如何讓王保持心情愉快;更準確的說法,名為「順毛」。
仔細端詳著「Master」的面容,近年來隨著魔力來源的日漸虛弱也學習著收斂脾氣、不要動不動就大動干戈的金髮王者,很滿意看到因為少了自己肆無忌憚的抽取魔力而減緩了衰弱速度的召喚者,「那就陪王喝兩杯吧!」說著,王的手裡出現了一瓶包裝古舊,但絕對可以推測拿出去是價值連城的酒。
看著嚴格來說一年都頭都可稱為「病中」的白髮男人微微皺了皺眉,明顯是在思考著要怎麼婉拒「一起」喝酒這件事,但又擔心著會惹惱了自己而陷入掙扎的煩惱面容,王綻開了艷麗而愉悅的笑容,「當然是本王喝酒,你『陪酒』啊!」
──就算過了這麼多年了,這個人還是能輕易帶給王愉悅啊!沒有一天會覺得膩味呢!



「叔叔!」一天夜裡,照慣例睡前去向間桐家的當主道晚安的少女卻沒在床榻上找到她的叔叔,間桐櫻一下子慌了手腳。
──虛弱的男人,早已沒了自行移動的力氣,連從床榻上起身都要費一番力氣,但執拗的間桐雁夜卻拒絕了看護;令眾人意外的是,接手照顧這個人的是那位有著「最古之王」之名的英靈……這樣的他,又會在這樣的深夜跑到哪裡去呢?還是「那位」又有了什麼突發奇想?
思及此,一心一意只擔心著唯一親人的少女也不免對吉爾伽美什有了怨懟。
但這次櫻是誤會了。
「櫻,這邊。」
正當少女心慌意亂時,從和室大敞的拉門外傳來了間桐家當主的聲音。
她抬起頭,看到了她的叔叔正坐在庭園裡的櫻花樹下,對她招手。

「這次我是無辜的。」在櫻急忙穿上了室外鞋小跑到庭園裡時,懷抱著雁夜的英靈搶在少女開口之前澄清,「是雁夜說想出來賞櫻的。」邊說著,還攏了攏披在兩人身上的長衫,表示自己並非一味順著當主的任性。
但少女可沒這麼好打發,「所以之前都不是無辜的?」不管是半夜大開著窗戶睡覺讓雁夜發高燒、或是心血來潮就拉著病人往外頭跑,都是這位王太任性而間桐雁夜太過縱容這個人。
「櫻,一起坐吧?」一直以來,能夠安撫少女的,也就只有間桐雁夜的請求與微笑;間桐家白髮的當主對他的女孩微笑,言語中是無聲的請求。「櫻花開得很美,所以我就拜託王帶我出來了。」
看著被最古之王抱在懷裡的瘦弱男人,間桐櫻無法自抑地感覺到心酸。
間桐雁夜,是她心中唯一的一棵大樹。從年幼的她來到間桐家開始就一直庇護著她,但她卻對她的叔叔的衰弱無能為力;眼看著這個人在贏得聖杯戰爭後也不曾停下腳步,只是一股腦兒地為了讓間桐家晦暗的一切結束在間桐雁夜的身上而努力、為了讓已經被承認為下一任當主的櫻不用背負汙名而攬下一切……然後他也真的做到了,付出的代價卻超出任何人的想像。
「好。」勉強嚥下了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間桐櫻對她的叔叔綻開了美麗的笑容,席地而坐。
靜謐無聲的春夜,唯一的聲音是夜風拂過樹梢的聲音,吹落了片片的櫻瓣。
「櫻,叔叔好久沒有說故事了,想聽嗎?」白髮男人的聲音低緩溫柔,卻虛弱得好像就要被風吹散。
「好……」少女忍著哽咽、不忍拂了她的叔叔難得的興致,她枕在間桐雁夜膝上;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還只是個小女孩時那樣倚在白髮男人的身邊,在幽魅般的深夜裡聽他講那些綺麗美好的故事,讓夢境只有陽光和笑聲,沒有一星半點的黑暗。

「好多年前,有三個人,兩個男孩,還有一個美麗的女孩,他們一起長大。兩個男孩都喜歡著那個女孩。但女孩終於還是做出了選擇,和其中一個男孩結婚了,而剩下的那個男孩,懷著傷心離開了故鄉。」
櫻微微睜大了眼,她似乎,知道這樣的一個故事……一個,她一直很想知道全貌,卻從未有人告訴她全部的故事……
吉爾伽美什沉默不語,這個故事,他一直都隱約知道,但「過去」未曾在意,因為那不是他所在乎的;不論經過多少次輪迴,他所注視的,始終只有間桐雁夜──這麼多年過去,他終於願意承認。
「結了婚的男孩女孩生下了一對女兒,出於某些原因,他們將小女兒交給了另一個男孩的父親,因為在那個男孩離開故鄉後,那個家就沒有了能夠繼承的人,這對夫婦以為這是對女兒好,卻不知道那是小女孩惡夢的開始。」
間桐雁夜的聲音很平穩,平穩的幾乎是平板,但其中卻藏著微微的顫抖。
櫻沒有注意到。
金髮的王微微蹙起了金色的眉峰,這個故事,真的是「發生過」的那個故事嗎?在這個輪迴裡……
「知道這件事後,離開了故鄉的男孩趕回了家鄉,但小女孩卻已經變了樣……於是,他去求自己的父親;為了找到還給女孩自由的方法,他自己也受到了和女孩一樣的遭遇……」
有水珠,落在櫻的頰上,少女微微一顫想起身,但她的叔叔瘦弱的手覆在她的眼上,「櫻,只是下了點小雨。可以讓叔叔把故事講完嗎?」
少女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但她突然不知道,這個「故事」,她真的還想要知道全貌嗎?
「老人對他的兒子提出了條件,只要能夠得到他所想要的東西,那麼男孩和小女孩都能得到自由。為了自由,男孩參加了一場戰爭。在戰爭中,男孩唯一的搭擋是一隻狂犬,但他們輸了……男孩也死了。」
櫻感覺到,有更多的水珠落在自己的臉上,覆著自己眼睛的那隻手也顫抖著,「叔叔,別說了……」她的聲音,顫抖著。
但間桐雁夜好像沒聽到她的請求一樣,繼續說了下去。
「在那場戰爭中,男孩憎恨著一切,他的父親、小女孩的父親,那個與他深愛的女孩結婚的男人,他以為他憎恨著每個人,每個人都虧欠他許多……但在最後,他將死的那一刻,他聽到了那個他一心拯救的小女孩對他說『愚蠢之人,誰叫你違抗爺爺。』他才發現,原來他最恨的,是最初逃離了一切的自己。他的憎恨是如此可笑,因為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應得的,卻連累了那個無辜的小女孩……」
櫻只感覺得到,不斷落在臉上的水珠,和間桐雁夜沒有停止顫抖的手;但吉爾伽美什卻看到了,這個一直以來都很堅強很堅強,好像不知道什麼叫認輸、什麼叫低頭的男人淚流不止,只能仰起頭試著不要那麼狼狽、不要那麼委屈可憐的痛苦。
於是王收緊了手臂,把這個瘦弱的男人更深地攬進了懷裡;王無法阻止這個人自虐般的自白,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你唯一效忠的王就在這裡」、「無論你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可悲可憐或者可笑,王都不會放開你」。
「男孩以為自己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但是沒有。曾經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在醒來後被埋葬到記憶的底層,忘了發生過的所有的他又一次回到了女孩結婚的那一天,曾經的他,在那一天離開了故鄉;但這一次他沒有離開,他接受了父親所安排的一切,試著熟悉他曾經逃離的那些……」
有一個詞,被間桐雁夜含在嘴裡說得含糊,但王聽到了:蟲。
想起「多年前」連同老蟲的安息而一併毀去的蟲倉,此刻的王只恨當時下手不夠狠,只是草草地消滅了那個邪惡的魔術;腥紅瞳眸的深處閃過了殺意。
「但小女孩還是被送到了男孩父親的手裡。他只好,更加更加努力地,讓小女孩遠離他的父親。他又一次沒有選擇的參加了那場戰爭,和狂犬搭檔,然後又一次的失敗。然後又一次回到了他命運的轉捩點,那場婚禮。」
「到底重覆了多少次呢?男孩不知道,他什麼也不記得了,在每一次的失敗死亡後,他一直一直在努力、一次又一次地試著改變這一切,就算沒有辦法得到自由,至少也要讓那個無辜的小女孩能夠逃離……但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忘記一切,重頭來過……」
講到這裡,間桐家的當主扯了扯嘴角,牽起了一個失敗的苦笑。
「然後呢……?」櫻沒有發現,她的淚水也濡濕了間桐雁夜的掌心。
「然後嘛……」接下了少女的問句,間桐雁夜無意識地勾起了一個微笑,「然後,又一次的戰爭,男孩的搭檔改變了……這一次,男孩的搭檔,是被稱為『最強』的『最初的王』。在這位王的幫助之下,男孩終於贏得了戰爭,和小女孩,還有他的王,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將少女送回房間後,在雁夜的請求下,王帶著間桐家虛弱的當主離開了間桐邸,來到了冬木市某棟大廈的樓頂。
好幾年前的某個夜裡,王也曾經帶著他的召喚者來到這裡。
在王的懷裡,瘦弱的白髮男人俯瞰著下方的萬家燈火,像打翻了的珠寶盒,也像落在地上的滿天星子,閃閃發亮。
「幾年前,我們也來過這裡吧?王?」沒有回答王的問題,雁夜反而問了王另一個問題。
「沒錯。」給予了肯定的答案,但王很不滿間桐雁夜以問題代替答案,他懲罰性地咬了下懷裡人白皙的耳朵,勉強還算滿意的看到了他的召喚者不只是耳朵,連帶整張臉都染上了嫣紅。
「那……那個時候,我突然覺得不對勁,」就算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但也只限於在間桐邸、在沒有人會來打攪的房間裡,而非在這樣開闊、好像隨時都會有人出現的地方,可是面對王,雁夜也只能忍著羞赧,回答王的問題,「後來,好像什麼都一下子湧進腦海裡了……」雁夜沒有說出口的是,隨著越來越記起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他的身體也越來越糟糕。
王輕輕的「嘖」了一聲。是因為結束了戰爭後不一樣的結局讓他鬆懈了嗎?吉爾伽美什還是陷入了安哥拉曼紐的惡意裡,不可自拔的選擇了與間桐雁夜並肩而行。
王的願望,不是回到往日的榮光,過去的不可能再回來;也不是重新得回摯友,逝去的亡者就該讓他沉睡,總有那麼一天,每個人都會到達那個彼岸。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王的目光落到了間桐雁夜身上,堅持到頑固的愚者,卻自有其不可磨滅的光芒,耀眼得讓王也為此心折。
但這個人不是王的財寶。
他也不會是被王所珍藏的財寶。
被收藏起來的寶物太多,卻不及這個人的萬分之一珍貴;正因為是這樣珍貴的寶物,王才放任他自由,半推半就地陪著他做所有想做的事。間桐雁夜奉吉爾伽美什為王,那麼王會達成這個人所想所希望的一切。
而間桐雁夜所需要的付出的代價,是一生一世的忠誠;在王的恩賜之下,與王並肩,直到生命終結之日。



間桐雁夜嚥氣的那一天,是一個飄雪的夜晚。
在間桐老宅、當主寢室外的長廊上,白髮的當主對他的從者、他的王露出了最後一個笑容,「王,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王擁著他的召喚者、不是他的財寶卻能夠與王並肩而行的人,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難得溫柔的應了聲,「是很美。」月色再美,也不及這個人的一絲一毫。
銀白的柔光灑落在積了雪的庭園裡,像極了間桐雁夜的白髮,王微微收緊了手,似乎這樣就能安慰自己「這個人不會離去」。
「王……」
「嗯?我在這裡。」
「真是抱歉,我有點累了呢……不能陪王賞月了……」
「沒關係,你睡吧。」

「好像真的要如了那傢伙的願了呢。」
在懷裡的人冰涼的額上落了個輕吻,王的唇眷戀地滑過他光潔卻沒了溫度的頰、最終停留在這人微微張開的唇上。
「等你醒來時,再好好回應本王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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